蜜思杨

卿本倾城 9

第九章 醉酒


  张日山在练功房里打了一夜的拳,不准任何人打扰,天亮前才精疲力尽般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,赤着上半身,肌肉结实线条优美,他粗重地喘息着,满身都是汗水,在这冰冷的冬夜,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。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困倦来袭,似睡非睡间,她一身红衣纵身跳下城楼的一幕还在脑中盘旋。


  “王爷!”


  “王爷!”


  秦王眼皮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,入目的是连城和连诀两张担忧的脸孔。光线有些刺眼,他抬手遮挡,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,却发现手臂有些使不上力,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叫嚣着酸痛。连城连诀立即上来扶他,他借了力才勉强站起身,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他闭上眼强自镇定了一会儿,径直去了净房。


  白日里,秦王有处理不完的事务,接见不完的大小官员,他的封地在北三路,地大物博,在他的管辖下,富庶程度不输江南,他还有更大的野心,也是他父皇的托付,他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江山,让他的父皇含笑九泉。


  冬日里天黑得早,秦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,疲倦感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他,头重脚轻的感觉亦愈演愈烈,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,想要缓解这种不适的感觉,却是徒劳。


  “尹先生来了。”连城推门进来,躬着身子禀报道。


  “咳咳……请他进来。”


  不一会儿,尹先生还是穿着那件褐色的灰鼠里斗篷,双手拢在袖中走了进来。


  “爷,官家的后宫来了新人。”


  秦王讥笑起来,“他又看上了哪家还未成年的小娘子?”


  “达瓦尔克汗的妹妹,东琳公主,一入宫便是贵妃的位分,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。”后宫的晋升等级与前朝一样,都是有规矩的,就算母家再有权势,初进宫最多是一个昭仪,可见官家有多看重达瓦尔和他雄霸草原的实力。


  秦王眯起眼,他的大皇兄,防他防得可真是彻底啊……“咱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。”


  “是,官家纳了东琳公主,西北戍边就和草原连成一气,咱们想从草原打进去就难如登天了。”


  “咳咳咳……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,秦王喝了口热茶,才又接着说道,“草原可不止有达瓦尔,他的叔叔桑崎一直都虎视眈眈……咳咳……”


  “爷英明!”尹先生如醍醐灌顶,原本有些灰败的面色重新红润起来。“爷的身体可要保重啊,我去请大夫来给爷瞧瞧。”说着便退出了书房。


  秦王疲倦地按着太阳穴,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形势有着天壤之别,就连她……也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……可他必须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,包括她。


  夜里秦王发起了高热,病情来势汹汹,让他招架不住,躺在书房的卧榻上迷迷糊糊地昏睡着。


  “要不要去庄子里秉了夫人?爷病了,该是夫人侍疾才是。”连诀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站着的连城,小声说道。


  “我也这样想,就怕爷不肯,毕竟昨儿夜里,爷和夫人闹了不愉快才连夜从庄子回了王府。”


  “我看呐……爷心里惦记着夫人呢,要不怎么昨晚去了陈姨娘院里,才坐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就出来直奔练功房。”


  “你说的也是,那……我去接,你留在这儿看着。”


  连诀刚要说话,书房门外响起了一片嘈杂,是西苑的的几个姨娘来了。


  “我去接,你在这儿照顾爷,也挡一挡门外那几位。”连诀狡黠一笑,脚底抹油,迅速溜出了书房,留下连城一脸茫然,后知后觉才对着连诀的背影恨恨地挫着牙。


  梁湾早早的就睡下了,只是没多久就被黄嬷嬷叫醒。


  “王爷突染风寒,连诀来接夫人回王府侍疾。”黄嬷嬷一边打起帘子一边轻声说着。


  梁湾愣了片刻,叹了一声,由着黄嬷嬷和莲心替她更衣。


  连诀亲自驾着马车,车速比平日略快,梁湾在车里被晃得头晕目眩,她闭了闭眼,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,盘算着等他稍好一些了就立即回庄子……


  连喜得了梁湾要回来的信儿,带着人等在门房,待看见连诀驾车过来时,立即让人卸了门槛,自己也往二门里候着去了。


  二门里灯火通明,梁湾被莲心搀扶着下了车,就见自己面前已经跪倒了一片。


  “奴才连喜,是王府管事,给夫人请安。”连喜领着众人行礼。


  梁湾微额首,免了众人的礼。


  “大夫来瞧过没有?”梁湾一边上了步撵一边问跟在身旁小跑着的连喜。


  “瞧过了,是风邪入体,高热一直不退。”连喜恭敬地答着话。


  “嗯。”梁湾没有再多问,夜风刮过,冰凉刺骨,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。


  “夫人,爷昨儿夜里一个人在练功房呆了一宿,不让人进去伺候,怕就是那时候受了凉。”连喜斟酌着开了口。


  “……嗯。”梁湾诧异,连喜告诉她这些,是想说张日山没有去任何姨娘那儿?可她又怎会在乎?


  连喜吁出一口气,夫人是个明白人……


  不一会儿步撵就停在了书房的院门前,门口的小厮婆子跪了一地,梁湾匆匆下了撵,连喜在前头引路,行至书房门前停下了脚步。


  “见过大小姐,见过各位姨娘,夫人来了。”连喜躬身行礼,起身后退让到了一边。


  张嫣儿往前探出一步,上下打量起梁湾来,梁湾被莲心扶着,脚步没有一丝停顿,越过满脸傲气的张嫣儿和略带惊慌的几个姨娘。


  “大小姐,快给夫人请安。”连喜推了推张嫣儿,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跪倒在地。


  “给母亲请安。”


  “给夫人请安。”


  几个姨娘也一同跪下请了安,梁湾止住步子,转过身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众人,缓缓开口,“都回去吧,夜里寒气逼人,陈姨娘还怀着身子,爷知道了该心疼了。”说完转身便走进了屋里。


  “我是长女,我要去给父亲侍疾!”张嫣儿看向又紧闭起来的两扇门,急切地叫喊道,她是嫡女,是长女,站在父亲身边的应该是她才对,要不是母亲早逝,哪里轮得到梁氏!


  “大小姐,稍安勿躁。”陈姨娘扶着腰走到张嫣儿身边,拉着她的手低声劝解。


  “走开!你算什么东西!一个姨娘也配和我说话!”张嫣儿用力甩开陈姨娘,陈姨娘一个趔趄,慌忙用手护着肚子,要不是丫头及时扶着她,怕是要摔倒了。


  “大小姐,您还是先回去吧,您的孝心王爷会知道的。”连喜叹了口气,上前劝慰道。


  张嫣儿一脸的不服气,可现在这王府有了正妃,虽是续弦,可那一个孝字就能把她压死,她不忿地搓了搓牙,转身走出了院子,直走得裙摆一阵惊涛骇浪。


  沈姨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,朝着顾姨娘,柳姨娘和陈姨娘微屈了屈膝,带着丫头扬长而去。


  梁湾发了话,其余三人也不敢再多逗留,结伴着往西苑回去了。


  “夫人年纪竟这样小……”柳姨娘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她今年二十二,是四个姨娘里年纪最小的,原以为夫人少说也有二十出头,以自己的年轻与美貌,怎么也能和夫人比上一比,可没想到夫人才十八岁的年纪,长得又是那般倾城之色,她这个女子见了都为之心动,更何况是王爷那样爱美人儿的大英雄……


  “何止年纪小,你瞧见那通体的气度没有?我在她面前,感觉硬生生地矮了一大截。”顾姨娘有些向往地感叹道。


  “别净长他人志气,你们想想,她那么小的年纪,怎么懂得如何伺候王爷取悦王爷,要不是她和王爷掷气,王爷哪能连夜赶回隆安府!”陈姨娘已是妒火中烧,可她面上仍旧一派端庄,她已经二十五了,年华稍纵即逝,可夫人正是花儿一样的最好年纪,她羡慕,嫉妒得快要发疯了……可她永远也成为不了夫人那样的人,她出身低贱,只配给人做妾……抬手覆上隆起的腹部,她还有筹码,若是这胎能生个儿子,那侧妃的位子就非她莫属了,还有张嫣儿……陈姨娘恨恨地在心里已经将她千刀万剐。


  外头的吵闹声渐止,梁湾拧了热帕子轻轻地给秦王拭着额头上的汗,他的体温高的有些烫手,遂又换了冷帕子敷在他额头。梁湾仔细看着他苍白的脸庞,病着的他还是那样好看,和从前第一次在相府见到他时一样,或许就是那一眼,让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,可他的心里装的全是军国大事,不曾分一点点给她,甚至连她的孩子,他也那样的狠心……梁湾不愿再想下去,这一世若能平平淡淡清清静静地老去,她余愿足矣。


  这一夜梁湾始终守在床边,秦王也一直晕晕沉沉地睡着,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悟出了一身的汗,他的热度才一点一点地退去,快到午时,梁湾让大夫再诊了一遍脉,脉象平稳,热度也都退去,她松了一口气,再多留也没什么意义,于是带着莲心回了庄子,任凭连诀连城和连喜怎样挽留,她都走得无比坚决。


  秦王在当天下午才算清醒,醒来的他第一时间环顾了一圈四周,屋内只有连城,他有些失望,昨夜恍恍惚惚中他好像见到了她,想来是自己烧糊涂了吧。


  “爷您终于醒了,王府上下都急坏了。”连城这句倒是真心话。


  “没出什么乱子吧?”秦王坐起身,接过连城递来的杯子,一口气喝下整杯水。


  “有夫人在,哪能出什么乱子。”


  “她在府里?人呢?”秦王一听急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连城忙去扶着他怕他摔倒。


  “夫人照顾了爷一个晚上,天亮后见爷没什么大碍,就又回了庄子,连诀带着人护送的,爷且放心。”


  秦王紧咬着牙,她连一刻都不愿多见他……她……咳咳咳……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
  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好在秦王从小习武,身体底子比一般人强壮不少,恢复起来也自然是快一些的。他这几日夜夜宿在书房,连喜虽每晚都会来问是否要接哪位姨娘过来,都被秦王否决,连喜只当是他病刚好,身体还虚弱着,直到现在,连喜才恍然大悟,爷自从娶了夫人以后,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哪位姨娘。


  秦王依旧日理万机,他的书房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文官武将出入,尹先生更是常客,这几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梁湾,却还是忍不住让连诀每天向他禀报她的动向。比如昨天,她睡到晨末才起,用了早膳后就在院子里和花匠们一起修剪盆栽,浇花洒水,午后便在湖心亭中喝茶看杂书,傍晚去了小厨房,亲自下厨做些小菜,晚上会让船娘划着小舟在湖上赏月……秦王听了这些,心中积郁更甚,他还在和自己较着劲生着闷气,她在庄子里倒逍遥自在。


  酉时刚过,尹先生陪着秦王一起用的晚膳,又饮了些酒,连喜照例来询问他今天宿在何处,他眯起双眸,沉默半晌,突然站起身道,“去庄子!”


  秦王这一个简单的命令,把王府里的马房门房闹了个人仰马翻,连喜看着秦王一马当先跑出去,后头跟着连城和连诀,还有几十个如影随形的暗卫,心里跟明镜似的,夫人不在府里,王爷的心也早就随夫人去了庄子。


  一路急行军,秦王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到了城外的落梅庄,这名字是梁湾新起的,源于这几日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,花瓣像雪花一样飘落。


  秦王在落梅庄大门前勒停了马,跳下来后随手把马鞭扔给了门房的小厮,小厮眼疾手快地接了,赶紧跪倒磕头请安,连城连诀也跳下马跟了上去。秦王一路往梁湾居住的院落走去,却扑了个空,她压根儿不在,问了守门的婆子,婆子哆哆嗦嗦地说夫人在临湖的暖阁。


  秦王立即转身朝湖边走去,远远地就瞧见暖阁里灯火通明,偶有笑声传来,他依稀辩得,是她的声音。他慢慢靠近,欢笑声逐渐清晰,透过暖阁打开的窗户,他看到她正和黄嬷嬷说笑着,桌上的酒杯被她频频拿起又斟满,而她的的两颊泛着红晕,显然已经喝了不少。


  “爷,刚问了一个小丫头,今儿原是黄嬷嬷的生辰,夫人在这设了小宴庆贺。”连城担心秦王误解,赶紧将打听来的事禀报了。


  “嗯,你们在这等着。”说着他便往暖阁里走去,黄嬷嬷最先看到他,刚要起身行礼,秦王就打着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,紧接着莲心也察觉到了异样,惊恐地就要跪下,也被他制止,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都退下,二人面面相觑,心里百般不愿,却也不得不退了下去。


  梁湾后知后觉,仰头饮尽杯中酒,还想再斟满,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。


  “莲心,再拿些酒来。”她转身寻找,发现身后原本站着的莲心不知何时变成了秦王,她蹙起黛眉在脑子里拼命搜索眼前的人究竟是谁,忽然灵光乍现。


  “张日山!你怎么在这里?”她的语气里满是醉态。


  “你喝多了。”秦王眉心紧锁,夺去她手中的酒壶。


  她怔愣了片刻,突然笑起来,笑得眼睛眉毛都弯了,秦王看着她的笑颜,有片刻的失神,就好像周遭的一切事物都顿时失去色彩,他的眼前只有美的让人窒息的她存在。秦王的喉结动了动,一把抱起她往暖阁的里间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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